蘭庭芝靜靜地坐在慧真的屍體前，眼神木木然。

燭光搖曳著, 看起來像極了上輩子看恐怖片裏面的場景, 但是蘭庭芝並沒有害怕什麽妖魔鬼怪, 甚至......

她很希望看到慧真的魂。

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，在這個唯物科學的世界（？）, 鬼魂這麽反人類的存在，是不可能存在的。

可是我還是很想見到你的魂，慧真。蘭庭芝茫然的想著, 她今年已經十九歲了, 脫離了蘿莉體型的她身姿曼麗婀娜, 容貌清麗姣美，但是那不是讓人捧在手心裏細細呵護豢養的嬌弱之美, 而是經歷了血雨腥風卻始終驕傲堅韌的強大。

只是這一刻, 她的狀態很不好, 有點迷茫, 有些難過，眉宇間更是帶著一絲少有的脆弱。

這段感情, 蘭庭芝自己很清楚, 自己其實並沒有走多少心, 因為她和蘭庭玉一樣, 始終覺得慧真有點渣。

不提他身為出家人卻能夠撩撥得一堆女子芳心亂動, 單單只說他對她的喜歡，她相信他是喜歡著她的，但是她更相信這份喜歡就像是喜歡一朵花, 一本書一樣。

喜歡，真的是喜歡。

有多喜歡？就像白開水一樣淡。

至於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呢？因為他喜歡著她卻不曾還俗，這很明顯是不準備娶她嘛。

在古代，一個沒有爹娘做攔路虎阻止的男人不準備去娶他喜歡的姑娘，這一看就知道他的喜歡不走心嘛。

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，慧真，竟然會為了救她而死。

蘭庭芝看著慧真的屍體，擰幹手裏的帕子，細細的擦拭著他的臉龐，他的手。他是那樣一個愛潔的人，不該最後走的時候臟兮兮的。

最後，她捧著他已經幹凈了的手掌，輕輕的貼在自己的臉上。

我早該想到了。蘭庭芝想著，我早該想到了。

我早該想到，從自己出師走出七秀坊之後，慧真的身邊，就只有自己一個綁定奶。

我早該想到，每一份出自他的雙手烹飪出來的飯菜，都是只給她一個人的。

我早該想到，慧真和自己在一起之後，他的身邊出現的姑娘，都被他沒有絲毫猶豫的拒絕了。

我早該想到，慧真每一次看著自己的眼神，都柔軟寵溺得讓人恨不得死在其中。

我早該想到，在這段感情當中，真正不走心的人，只有我一個人。

他去世時嘴角上揚的微笑，她知道是為什麽的。因為，他最後看到的，是她的平安無事。

是不是每一個人，都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後悔？

我後悔了，真的後悔了，慧真你回來好不好？

你回來啊！

蘭庭芝想著，已經是淚流滿面。

慧真的事情，蘭庭玉聽到的時候，心裏面很是覆雜，他難過於這個拐了自己妹妹的大師出事，也感激於他最後為了自己妹妹舍棄了生命。

小妹啊，如今，我們兄妹兩個人，都死情緣成光棍了。蘭庭玉又一次想到葉清寒，鼻子一酸，眼淚忍不住滾落了下來。

但是很快，悲春傷秋的情緒沒有了——————因為安祿山攻到了天策。

沒錯，是天策府。

安祿山起兵範陽，從北往中原進攻，而天策府位於洛陽北邙山，正是安祿山進攻洛陽的必經之地。

天策府乃是太宗李世民仍是秦王時設立的組織，後隨李世民稱帝成為機密機關，負責江湖事宜。雖然經過武周一代的極力打壓，天策府還是成為大唐王朝在江湖上的一支秘密代表。

雖然說天策府一直為歷代帝王視作心腹，但是隨著當今聖上重任楊國忠統領的神策軍，一再對天策府打壓，以至於天策府人數並不多，甚至可以說是和狼牙軍相比，少得可憐。

但是......

“茍利國家，不求富貴。”，這是天策府的入門派時的宣言，也是印刻在每一個東都之狼心裏的意志。這些紅袍甲胄的天策將士們，沒有一個臉上帶著一絲一毫的怯懦，無論男女，都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堅強剛毅。

這就是守護我們大唐的戰士！

這就是“盡誅宵小天策義，長/槍獨守大唐魂”的天策！

城外，幾十萬的狼牙叛軍；城內，是天策府全部戰士以及江湖各大門派各大勢力前來支援的人。

而帝都的主要兵力......因為聖上貪生怕死需要保護不願損耗兵力，完全沒有派來，倒是太子之子建寧王的建寧鐵衛，此時此刻正在盡數向洛陽趕來。

“那是誰？”蘭庭玉抱著琴，走到哥舒長夜的旁邊，遙遙的註視著城外，那裏，有三個人被叛軍們眾星捧月一般的簇擁著。

一個金發碧眼容貌俊美非常的西域男子，一個膚色如蜜白發藍眼的美艷女郎，以及一個白發深膚其貌頗為醜陋的男子。

“那是安祿山麾下的三大長老:逐日長老令狐傷，摘星長老蘇曼莎，以及拜月長老黑齒元佑。”哥舒長夜低聲道。

蘭庭玉身上的殺氣差一點就迸發出來，卻被他生生的壓了下來。他死死的盯著那個黑齒元佑，嘴唇上扭曲出來一個堪稱猙獰的笑容。

“黑齒元佑，我殺定了。”

唐軍和叛軍，軍力實在是太懸殊了。

手指已經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白骨可見，內力枯竭眼前發黑，但是身體依舊不斷的壓榨著經脈當中的內力，已經僵硬到麻木的雙手依舊彈奏著。狼牙軍與戰士的號角依舊在周圍，死亡與血腥在空氣當中彌漫。

最後，力竭身死，這就是他最後的結局吧。蘭庭玉頭腦木木的想著，但是他又是十足十的不甘心。

我還沒有為清寒報仇。

我還沒有攔下這些狼牙孽畜！

彈不了了，看著已經露出骨頭的手，蘭庭玉連沈默思索的時間都沒有，他抽出劍背起琴，下一秒，他猶如潛龍入淵一般進入狼牙軍當中，手裏長劍飛快的割斷他們的咽喉收割著生命，同時，目的性非常強的朝著黑齒元佑的方向移動。

此役結束，他的雙手怕是也要廢了（蘭庭玉不知道骨手一說）。與其將來一輩子當個廢人，他還不如在這一場戰役，殺了黑齒元佑給清寒報仇，廢了安祿山的長老斷他臂膀！

被蘭庭玉的殺氣鎖中，黑齒元佑也不是遲鈍的傻子，自是感覺得到的。只是或許是順風順水了太久，他絲毫不覺得區區一個弱冠之齡的少年能做什麽。

蘭庭玉擋下幾個狼牙軍手中長刀，卻也被背後出手的黑齒元佑一發氣勁【殘疾】擊中了左肩，左肩發出骨頭裂開的聲音，但是蘭庭玉已經絲毫不顧這份疼痛，一心只想殺死黑齒元佑！

黑齒元佑果然不是常人，劍氣撕碎了他召喚出來的鬼魅，蘭庭玉露出來了一個冰冷而鋒利的微笑，手裏的長劍的劍氣更盛。

“問蓮四式.映日！”

習自青蓮劍仙李太白的劍術，在蘭庭玉一心只求殺死黑齒元佑的情況下，劍氣如東升旭日，灼烈而燦爛耀眼。

而在那奪目劍意散去之後，看到的就是黑齒元佑的頭，緩緩的從他的脖頸上滑下來，然後血如泉湧一樣的噴出，同時失去頭顱的身體，緩緩的，卻沈重的砸在了地上。

拜月長老黑齒元佑，死亡。

清寒，我成功了，你的仇，我已經報了。

蘭庭玉想笑一下，但是眼前時不時的黑一下讓他清晰的知道，自己失血太多，又受了傷，此時此刻的身體狀態很不好。

“你的劍，很好。”

一個冰冷陌生的聲音響起，蘭庭玉忍著疼，艱難的擡起左手，用袖子擦了擦已經流進眼睛裏的血，看向了聲音的主人，狼牙軍的逐日長老，令狐傷。

令狐傷，他是知道的，曾經讓人津津樂道的漠北第一美男，也是漠北第一劍客。

“令狐傷。”蘭庭玉冷冷的看著他，握緊手裏長劍。比起衣冠整潔的令狐傷，蘭庭玉他看起來狼狽極了，但是也正是這樣一副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倒下的身軀，迸發出驚人的劍意。

那劍意如此之強，百米之內所有人都驚住了。

“庭玉！”浴血奮戰的哥舒長夜心生不好的預感，殺死了自己前方的狼牙軍，看向蘭庭玉喊道。

“長夜，我的雙手，已經再也不能彈琴了。”蘭庭玉輕聲道:“所以，我是不曾想過今天活著離開的。”

哥舒長夜一陣心痛，蘭庭玉有多麽愛琴，他們都是知道的，可就是只有一個愛琴如命的人，此時此刻雙手已經白骨盡現成為骨手，可以看得出來，就算是活下來，庭玉的雙手，也已經徹底廢了。

“可就算是死，”蘭庭玉的聲音驟然拔高:“我也要先殺了這些禍我家國的亂臣賊子！”

尤念比幹報國志，原是玉泉凝碧心。

“如此，那麽今天，我便領教閣下的劍。”令狐傷抽出自己的劍，這一刻，他不再是狼牙軍的逐日長老，而是一個同樣執著於劍道的劍客。

可這一刻，蘭庭玉舍下了常年來對於劍道的苦苦追求，而是選擇了作為一個大唐人存在著。

或許也正是因為自己這一刻的舍棄，蘭庭玉忽然悟了安澤一的劍道。

我們沒有退路，也不能有退路。

我們所求的，只有一個，勝利。

這一刻，他手中有劍，有著他的三尺青鋒。

這一刻，他心中有劍，是他對這個山河的眷戀與愛。

為了這如詩如畫的江山，你願意付出什麽？

我的所有。

我的命。

為守護這片山河而執劍，他願意舍棄一切，化身為一柄無匹之劍。

在這樣的狀態下，蘇曼莎的舞蹈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心，令狐傷的劍切去了他左臂也不曾影響他的意志。

“山河.百死不悔”。

在他的劍術大成之際，蘭庭玉最後的視線當中，看到的，是面露驚愕之色的令狐傷，以及露出驚慌失色的表情朝著令狐傷撲過來的蘇曼莎。

不好意思啊，我是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裏的。

我不知道你們經歷了什麽，不知道看起來人中龍鳳的你們為什麽要加入狼牙軍，也許在太平時期見到你們的話我會很想和你們交朋友，但是現在，既然你選擇了狼牙軍，你們就是我們的敵人。

是敵人，就去死吧。

蘭庭玉沾了血汙的雙眼迸發出更加明亮的神采，手裏的劍勢，也迸發出更加強大的威力。

他已經看不見了。

什麽都看不見了。

但是他的心依舊可以“看”到，“看”到令狐傷的“金蛇劍意”被他的“百死不悔”劈開，同樣劈開的，還有令狐傷本人以及試圖擋在他面前的蘇曼莎。

逐日長老令狐傷，死亡。

摘星長老蘇曼莎，死亡。

最後意識消失前，蘭庭玉感覺到身後一痛。

臥槽，尼瑪狼牙軍裏面哪個王八蛋背後偷襲我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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